当“梗”成为表达常态,“文字失语”现象日益成为一个社会问题。
当“梗”成为表达常态,“文字失语”现象日益成为一个社会问题。
1月,豆瓣用户“胡桃(厌学中)”创建了名为“文字失语者互助联盟”的豆瓣小组,至2021年8月1日,已有127273名“文字失语者”在这里集聚。与生理性病变引起的失语症不同,文字失语者所经历的“失语”,更像是一种社会病。相较于“引用诗句、运用复杂修辞”,文字失语者失去的能力更为基础。文字失语者互助联盟的小组简介如此表述:“长期以来,作为倾听者和旁观者的我们,逐渐忘记了如何组织文字的逻辑、怎么清楚地运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情绪和观点。”
2021年初,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,张晓雯只会说“无语”、“离谱”。曾经在行写书评、影评的她,过了三年多就退化到了“在电脑前枯坐很久也憋不出几个字”的程度。通常在粉丝圈为偶像新歌写热评文案的张晓雯,去年在偶像新专辑发布时只写了几句就彻底卡壳。供职于一家公司的文案写作岗的王怡,在为一位医生编辑微博文案时总觉得词不达意,累赘干瘪,遣词造句中也有诸如“确实”、“其实”的助词被放错地方。艺术系研一在读的高莹觉得无法以文字形式清楚表达自己的感受,常常只能说:“真的是……就是那种感觉,你知道吧?”医学本科在读的杨逢意形容自己和朋友的交流大多都是“不断抛梗、接梗”。然而一旦身在“圈层”之外,杨逢意就会变得局促。常常不确定该如何向对方准确传达自己的意思。一条百来字的朋友圈,她要删删减减好久,而最终发出去的往往不过一两句话,甚至一个字也没有。她疑心自己惯常玩梗只是为了“掩饰内心的浅薄”。
2019年,《中国青年报》社会调查中心对2002名受访者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:76.5%的受访者感觉自己的语言越来越贫乏。70.9%的受访者认为,语言贫乏是由于互联网时代要求更加直接和简洁的表达, 65.4%的受访者则将此归因于同质化表达、全民复制的网络氛围。
杨逢意认为,尽管不乏个人懒惰的因素,但“同质化表达”有时也是被迫发生的。“比如说yyds(永远的神)、srds(虽然但是)、绝绝子这样的表达,大家都在说,如果你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,或者不用这些词,那可能就无法和身边的人正常交流。所以你怎么办呢?只能随大流。”反感缩写的石静楠也有“被裹挟”的感觉。“比如‘内卷’本来是个学术概念,但现在它的含义被拓展得太宽泛…这个时候我要是总跟朋友说,这个词不是这个意思。那会显得我不有趣、很奇怪。”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徐默凡曾在受访于《文汇报》时指出:“语言表达内涵与外延成反比,词义越是模糊、越是简单,其使用范围就越大”。在“万物皆可绝绝子”的时代里,表达似乎开始变得轻而易举。但石静楠认为,当现成的表达可供随时取用时,人可能会倾向于不做思考,直接“拿来”。这会造成表达能力的萎缩。
为了改善“文字失语”,高莹曾开了两个微博小号,逼着自己写“小作文”。然而这项活动持续了不到三个月,就因学业、生活的忙碌而搁浅。与高莹类似,杨逢意形容自己只是“偶尔会有想要复健的动力”,甚至“根本就忘记了我还加过这么个小组、有过强烈的复健想法。”
而对王怡来讲,在自己所写文案几次被说“无法触动人心”之后,她开始试图扭转以往表达习惯留下来的强大惯性。首先是有意识地避免借他人之口表达自己的观点,其次削减自己对梗、表情包的依赖性,再次是读书、保持学习。除此之外,她也试图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,培养记录的习惯。坚持半年多之后,王怡觉得自己写出来的文字比之前好很多。张晓雯同样以“即时记录”的方式逼迫自己重拾文字表达,通过重新开始读书、做写作练习,努力让自己支离破碎的文字变得连贯起来。她还有意控制自己对网络流行语的使用、迫使自己寻找其他选项。曾经口头语言的匮乏也得到了改善。阅读和思考也是石静楠认为最重要的两个复健措施。为了倒逼自己读书、思考、输出文字,石晓楠建立了微信读书社群,她每周都会以表格形式统计组员的阅读情况。这样既能和他人碰撞思想、交流观点,又能倒逼自己读书、督促自己思考。
(澎湃新闻,新华每日电讯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