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很多生活在农村依然困苦的亲戚,那种困苦并不是完全是物质上的,甚至更多是精神上的。我们总以为在大城市压力大,精神面临的危机也更
我有很多生活在农村依然困苦的亲戚,那种困苦并不是完全是物质上的,甚至更多是精神上的。我们总以为在大城市压力大,精神面临的危机也更多,但事实上农村所面临的是一种进退两难的匮乏,他们进入不了大城市,也不甘心守在村里被钉刻在与生俱来的悲苦命运上。他们出逃过,可外面的世界和家里一样可怕。两种可怕之间,竟无生存之地。当一种痛苦无法被命名,它就只能演化成一种扭曲、低落和自我封闭的个性。他们无意识地苦闷,他们不会和其他人交流精神感受,不会在网上心理测试,更不会去看病、去寻求帮助。他们缺乏了解自己的方式,也常常也被认为是不值得被了解的人。他们被算法卷进土味小视频、垃圾页游,或者是一整夜一整夜的直播,激烈的乏味、亢奋的颓丧,绚烂尖刻的自我放逐,在另一个世界里成为英雄,一刀999个宝石。他们无意识地下沉,被聪明人归类为“下沉人口”,可是也再没有下沉空间了,早已跌落谷底被榨的一干二净。农村小哥在大城市月入一万寄回家九千,几年回不了一次家的新闻是真的,月入七八千全部花在游戏和直播间里最后落魄街头的新闻也是真的。苟活是真的,赴死也是真的。我们以为裂缝在弥合,可是撕裂的阵痛依然在大地上弥漫。两年前,我农村的亲戚哥哥来到我家做客,他身材矮小家庭穷困,得不到结婚的机会。姐姐有精神病,常年需要人照顾。他沉默寡言,常常一个人坐在小房间里,玩手机,或者发呆。他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好,一种苦闷萦绕着他,但他最终呈现的是呆滞。他还在活着,却没有自己的人生。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,但如今已经无法交流了。我进门的时候,发现他把鞋子脱在了门外,远远地放在一旁。我们家的鞋子都是放在家里面的,他知道的,可他还是选择放在了外面,远远的。当时一种难以言明的感受涌上我的心头,我拍下了那双鞋子。能帮的都帮过了,不能帮的谁也帮不了了。那道裂缝深处,是人类无法逾越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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