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良好生活肯定与制度有联系,简单说,我们都承认,好的制度给人带来好的生活,否则怎么说它是个好制度呢?但恰恰因此,良好生活似乎要独
“良好生活肯定与制度有联系,简单说,我们都承认,好的制度给人带来好的生活,否则怎么说它是个好制度呢?但恰恰因此,良好生活似乎要独立地得到刻画——得先知道什么是良好生活,才知道一个制度是不是好制度,是不是有助于人们实现良好生活。这样想下来,政治学就是伦理学的延伸,而不是反过来。如果好生活就是人均GDP最高,事情就会是这样,判断一个制度是好是差就很简单。不敢引用狄更斯的那句名言,说什么我们的时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,我只敢说,不管好坏,你生存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,你要是有心好好生活下去,就得在这个社会现实里建设你自己的良好生活——毫无疑问,这种建设包括批判与改造。不过,我们仍应留意,不要让批判流于抱怨,尤其不要因袭于抱怨而放松自己、放纵自己。说到底,并没有谁应许过送你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。我说理解是必要的,还不只是说,只有理解了对方,才能更好地跟他打交道,才能更好地谈判呀什么的。理解对方,才有可能更好地理解自己。不是先有善才去理解,而是:善本身就包含去理解的努力。我相信的东西,希望别人也相信,我追求良好生活,希望别人也过上良好生活。或者说,分享善好也是善好的题中之义。但你要让别人来分享好的时候,你也要留心,这可能会伤害他,因为他有他自己的生活,你想的是分享,从他那边看却可能是强加。所以,真正要与他人分享,你就得理解他人,知道他真正要的是什么,如何以正当的方式让他来分享,而不是机械地把善分配给他人。所以,善本身就要求对他人的理解。我们种花草,保护流浪狗。可另一方面,我们的社会可能缺乏诚信,卖假货的,往河里排污水的,只要能挣钱,无所不为。有偷盗的,有吸食麻醉品的。那只是少数人吧,大多数人呢?大多数人挣钱,然后消费和娱乐。我们也许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,我们觉得这样的生活天经地义,挣钱,消费,娱乐。但我们在努力理解别种人群的时候,回过头来看一眼自己的生活,难道这种生活真的是那么自然吗?真的是天经地义,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吗?如果我们的社会,从开明的自由的理念开始,最后长成了一个消费与娱乐至上的社会,可能都等不到极端主义分子来毁灭了,这样的社会可能直接就把自己毁掉了。是啊是啊,影响力。在美国,有几个宗教领袖天天上电视,有大批信众。要这样的影响力干吗呢?教给民众什么是最道德的?哲学,尤其今天的哲学,不是宣教式的,不是上智向下愚宣教。我们之所求,首先不是让别人明白,而是求自己明白。有好多人懒得思考,或者,工作太忙没有闲暇思考,他们等着有人来宣教。的确有这样的社会需求,那就让别人去满足这种需求。我一向希望哲学有更广泛的社会作用,但无论怎么广泛,它都只能达乎那些本来愿意思考的人,希望参与对话的人。要是没几个人愿意来对话呢?何须道场热闹,二三子就蛮好。我个人想要的是,认真思考,认真表述这些思考,召唤爱思考的人来一道思考。——《走出唯一真理观》陈嘉映